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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郎不吃藥-1-(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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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郎不吃藥-1-(修)

滿室華貴。

黑漆嵌螺鈿的拔步床上一個女人虛弱地坐在,背後墊了靠枕,粗糙的右手端著一碗粥,一口一口地慢慢喝。末了,用手帕擦擦嘴角,將粥碗放在旁邊的梳妝臺上。

單單是喝粥這件事情,做得已是極為吃力。

女人臉色黃黃,皮膚也粗糙得很,好似不在這富貴人家中生長出來的,手上帶的金手躅與這室內的富貴極其不搭。

“小姐,快些喝藥。”一個圓臉丫鬟從外間進來,端著一碗涼透了的藥進來,慢條斯理地坐在床邊,說道。

圓臉丫鬟普普通通的樣貌,看上去老老實實。那悄摸著打量主人的模樣,透露了她的狡猾。

藥在嘴邊鼻下,又被推開,婦人聞到裏面有些不好的東西。

“不喝,端走。”

“小姐,馮大哥可是說了,只要你按時喝藥,身子很快就能調理好,以後也好早日有小公子。”圓臉丫鬟放下藥,“馮大哥也是大度,這麽些年也沒有因為沒有子嗣為難你。小姐,你命真好!”

渾身乏力不想動,想必也是這藥的功勞。

楚茨捏了捏眉間,心裏生氣,因身體不適責備的聲調也像是溫柔的:“剛吃過飯不宜立刻喝藥。這點常識你該不知道,枉自在大戶人家做了幾年丫鬟。”

“愛喝不喝!好心當做驢肝肺!”竟是放下碗,蹬蹬蹬掀簾出去了。

看著甩簾子的架勢,不像是丫鬟,倒是像個主子做派。

出去正好,楚茨理了理記憶。

原主賈茨,是許城轄下一個偏僻村落中一戶普通人家的閨女,父母重男輕女,從記事開始就做家務,割草,洗衣。稍微大一些,她才知道自己是父母撿來的。

等到她長到十七歲還未訂親,村裏人的閑話多起來了,原本想讓她多幹兩年活的養母也不得不給她張羅婚事。養母仔細打量了賈茨,養女雖說長得不如鎮上的姑娘白,但那五官是精致的,聘禮可不能少拿了。

鄉下人精打細算,雖然看中了賈茨手腳勤快,但也不可能傻傻地拿出許多聘禮出來。賈茨的婚事又被耽誤下來。有一天,家中的鹽用完了,養母讓賈茨去鎮上買些鹽,嫂子讓她順便采上幾張荷葉回來,做荷也粥。

賈茨帶著養母給的銅板去鎮上買鹽,鎮子的背後有個野塘,也不知道當初是誰的藕掉在裏面,後來就長了很多,經過了幾年也形成一方荷塘。荷塘裏的藕很小,前幾年還有人下塘去挖,後來淹死過人後就沒有人敢去了。

冬日的荷葉已經幹枯,賈茨采了幾張褐色的葉包好,忽然就像被誰推了下,跌到野糖裏。糖裏的水很深,她不會游泳,四周也無人。就在她以為自己是被水鬼害了,絕望之時,有人遞了一個長桿給她,將她救了上來,並護送她回家。

賈茨很感動,連養母也被感動到了,她剛尋摸到一家,願意出四兩銀子的聘禮。如果賈茨就這麽沒了,四兩銀子不就沒了嗎?

但是隨即又為難了,賈茨落水被男人救起來,在外人眼裏就算有肌膚之親了。那家人還願意不?

果然,沒過兩日,原先說好的那家人過來了,說賈茨已經不潔了,他家不要了,除非願意將聘禮降成一兩銀子。

養母恨啊,三兩銀子就這麽白白飛了,逮住賈茨就是一頓狠揍,揍得她像個八十歲的老婆婆,蹣跚著在廚房做飯。就在她以為自己真的要被養母賣到山裏的時候,昔日的救命恩人馮文帶著媒人上門了。

聘禮也不高,只有二兩,媒婆說了馮文是讀書人以後必定前途遠大,養母像是沒有聽進去;媒婆見多識廣,也揣摩出幾分意思了。眼珠子一轉,立即說是嫁了馮家,兩家近,以後也是能夠幫襯娘家的。養母聽了,盤算了嫁到山裏就一筆買賣,嫁到馮家有長期收入。便答應了。

賈茨對那個白皙清秀的夫君是感激的,嫁給他,她心中是滿意甚至是歡喜的。即使後面婆婆家因為她成親四年,肚子依然沒有動靜,對她各種刁難,她也默默忍下,從不會向丈夫訴苦。

在她任勞任怨如老牛一般在馮家過了三年後,終於苦盡甘來。

原來是城裏有個女富商過來尋親,說女兒是被重男輕女的婆婆悄悄抱出去送人,回來騙她說孩子死了。

賈茨就是那被抱出去送人的孩子。

賈茨的身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。

她不再是被養父母虐待的可憐蟲,沒有親人的孤女了,而是城中女富商的獨生女兒了。更勁爆的消息是,女富商先前的獨子沒了,女富商年紀也大了,沒有再生的可能,現在賈茨就是女富商的獨女。聽說女富商很富有,富有到什麽程度?就這麽說吧,十個賈茨一輩子也吃不完。

那得有多少糧食啊?鄉下人想象貧瘠,村裏的年輕人深深地吸了口氣:“得有十個村長家的屋子才能裝得下的糧食吧?”

大家都羨慕馮家的運氣,得了個這麽個了不得的媳婦。更為難得的是,成了千金小姐的賈茨並沒有拋棄丈夫,固執地帶著丈夫去了城中的豪宅。

山窩窩裏飛出了金鳳凰,賈茨的事一下就在十裏八鄉傳遍了,眾人都羨慕馮家的好運,又稱讚賈茨心地善良情深義重。

賈茨確實心地善良,可馮家就未必了。

自從回到了家裏,馮家的親戚三天兩頭找上門來,借銀子,借宿,讓安排差事。早上那個丫鬟,就是馮家送過來的,說是先前在大戶人家做過幾年丫鬟。

賈茨見她初來殷勤,又是做慣的,自己初來乍到未免膽怯,有個馮家人說話也是好的。於是將人收了下來。

可這個馮家丫鬟,拿著賈家的前替馮家做事,做事不上心不說,分明就是個不老實的!

楚茨伸個懶腰,藥是不能喝的,下床來,將藥潑在棱窗外的芭蕉樹下。

賈家的日子不知道比馮家的要好多少倍。

剛回家時,娘就給了她一百兩銀子,讓她盡管花,不夠了再找她要。賈茨是個有福同享的人,當即就分了五十兩給馮文。她沒有什麽開銷,吃在府上,不需要她采買,只需要讓人吩咐一下廚房;穿,她娘已經找了繡娘,給她做了當季要穿的衣服,足足有十六套;住就不用說,他們夫妻單獨一個十幾個房間的大院子;出門有馬車代步。

甚至她還有自己的書房,娘給她請了女夫子,每日教她半日的書寫和算學。

吃穿住行學,不可謂不周到,這樣的生活是賈茨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。

而她手裏的五十兩銀子除去借給馮家的親戚外,還剩三十兩。這些錢,對於平常的小戶人家,比如馮家,可能就是幾輩人的積蓄了。但是,對於眼下要辦的事,卻是有些不夠看了,還得想辦法。

中午沒吃藥的楚茨感覺精神好了一些,讓女夫子過來教學。從女夫子出走出來,上午那個馮家丫鬟已經在一旁等候了,在外人面前從來是一副乖巧的模樣,就欺負原主沒見過世面。

楚茨沒有計較。可當她用完茶點時,馮家丫鬟又端了一碗藥過來了。

這就不能忍了。

“小姐,這是馮大哥花了大價錢才找來的方子熬煮的藥,說是好些人吃了以後,不到三個月……”馮家丫鬟看了看楚茨身後的兩個丫鬟,吞吞吐吐說了出來:“不到三月就有孕了。”

為了勸她吃藥,嘴倒是乖巧一點了。

“會識字嗎?”

馮家丫鬟小公雞似的擡頭應答,“會!”又驕傲地說道:“以前我的東家可是書香門第之家,那小姐最是知書懂禮,每日我讓我們這些服侍她的丫鬟學一會兒字……”

“說主子的丫鬟可不能給她丟臉。”餘光還斜睨著楚茨,看不起她這個暴發富主子的模樣。

楚茨冷語道:“去將書房裏的《三字經》給我拿過來,站到院子裏讀給我聽。”

馮家丫鬟拿了書,站在院子中,在屋外一字一句念:“人之初……”

現在是春日,早晚微涼,楚茨坐在室內窗前聽。

“大聲一點兒,我聽不到。”

“太大聲了,小聲一些。”

“不要停,讀完了,從頭再開始念。”

讀了一個多時辰,馮小花口幹舌燥,看著太陽落山了,收起將書砸在楚茨臉上的想法。

“小姐,馮大哥快要回來了,我去廚房提食盒。”

“誰要你來?繼續念!”

馮小花又不是十分愚鈍,讀了這麽久也知道是主子不高興,在罰她了。垂下頭,盯著書,念經一般地敷衍,心裏卻是嫉恨這樣大字不識的人怎麽也敢,也敢欺負她。

楚茨輕蔑一笑:馮家丫鬟叫自己小姐,叫馮文大哥,心裏是十分不認可這個嫂子身份吧?不認那又怎麽樣?心裏再不高興,還不得給我忍著!

廚房的趙婆子見到今日小姐院裏還沒有人取食盒,暗罵那些小丫鬟懶惰。

提了食盒的趙婆子到院子裏,見到馮小花在院子裏念書,又不得嘆氣,小姐真真是太寵那丫頭了,自己剛認識字,就迫不及待地教馮家丫鬟念書。念書識字多費錢啊,小姐倒是大方。

對待馮家人真是太好,如果能放些心在她娘身上就好了。

這邊,馮小花聽到院門口傳來的的熟悉腳步聲,心知馮大哥這是回來了。讀書的聲音不由地放大了。

馮文吃驚怎麽會有讀書聲,賈氏不是一向不喜念書的嗎。

走近時,發現是馮小花。

而馮小花見人走近了,膝蓋一軟,暈倒,馮文正好接住。

“小花,小花。”馮文焦灼地喚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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